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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巴愿意展现这一张“此轮疫情影响拼图”中具有代表性的一块——受疫情以及经济大环境影响,无数商业租户被迫停业,而高昂租金成了他们的心病,因此与房东形成错综复杂的矛盾关系。
3月6日,受疫情影响,杭州四季青一条街暂停营业,3月23日左右部分恢复营业。这对杭州服装业原本是一个好消息。但在3月23日下午两点左右,微信群里开始传:杭州环北丝绸服装城出现了商户“关档抗议”,还说“闹得最凶的是四季青”。
杭州四季青一条街与杭州环北丝绸服装城,前者是中国*的服装批发市场之一,年交易额过500亿,江湖上有“中国人均一件衣服来自四季青”的说法。后者拥有上千家档口,亦不可小觑。在全国服装产业,它们所代表的杭州服装批发产业,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3月23日下午三点,我们先来到环北丝绸服装城。结合多位老板娘和店员的说法,以及现场的视频材料,在3月23日上午时间,上百个服装城的租户高喊着“退租”的口号,使得周边的环境声音也淹没在这巨大的声浪之中,大量围观的人们举起手机录像和拍照。
一楼入口的左右过道里,相当多档口拉上了卷帘门。有的档口,卷帘门离地面留下手掌大小的空隙,证明还并没有完全要关门的打算。门口是拿着小板凳坐着的女店员,百无聊赖,但很多店老板都不在。
据了解,环北市场共9个楼层,档口数以千计。一楼的商户为200—300家,大部分有闭店举动。或关门或关灯。或有人在门口,或门口没人。多位租户称,其他楼层也基本如此。
“这里很多都是亏的,只是大家在硬撑。”去年搬到环北市场一楼,一个拐角处档口的二批商家王莉说。她家还开着门,但明显是“关档抗议”的拥护者。
这家档口斜对面的女店员张艺涵解释,*(因为疫情)没有人进来,也进不来;第二,(因为疫情)很多快递发不出去,也进不来。
张艺涵从今年正月初八开始上班,至今不到两个月时间里,相较往年的订单量预估下滑了80%。“不严重能闹?你往年没听到过吧?”她说。她们家也开着门。据她透露,疫情*年生意基本正常。去年来说,亏掉的开支,主要是4个月薪1万左右的员工薪酬支出。
在这种情况下,要求市场方面退租或者降租成了缓解她们困境的关键。王莉说,市场上人都没有。“租金太贵了,租金便宜点可能还能撑一下。”
具体来说,王莉,以及周边的门店老板娘的诉求是,年租金降一半。如此“大家可能都还能承受”,以期达到“今年能熬过去”的目标。
据了解,档口的面积一般是7—8个平方左右。根据位置、面积,租金都有一定差异,大多是在40万—50万元一年。
事实上,该市场不少档口是二房东转过一手的,到了商户手里,价格往往翻了一番。“房东签下来才12万—13万一年,给我们一年40多万”。多位老板娘与店员说道。
“疫情已经好几年了,房租是一年一年地涨,去年有二十多万、三十多万的,今年都是四十多万、五十多万,以及七十多万的。”张艺涵表示。此外,她还表示:“有些时候市场不让他们(指中介)涨,他们变相在合同上面做手脚,赚你钱。”其所在档口面积不到7个平方,年租金为45万元。
小巴问了这家档口的老板娘:“为什么这么贵还租?”她的反问我:“不租的话,我们在哪里?”她的意思是,她做了十几年的服装生意,积累了大量客户,租这样一个较知名服装市场的档口是维持商业往来和良好信誉的必然选择。
小巴又问王莉,既然去年硬撑,为什么今年还续租,对疫情没有重视吗?她的回答是:“没有人可以预料。”
“整个服装行情都很差,疫情、天气(指今年春季天气偏冷,不利于春装销售)……都有影响。”对此现象,一位市场工作人员总结说。具体到解决方案,这位市场工作人员以及其他多位工作人员都默不作声,只能静待市场管理层的消息。
也是在当天上午,杭州四季青老市场(二十多个服装批发大楼中的一个)的几百个租户也在市场门口的空地,一起大喊“退租”“减租”。
狭长的通道四通八达,延伸出去都是一排排、一列列大小规模相似的档口。但这些档口几乎都是闭门的。白色的卷帘门与白色的地板、天花板组合起来看不到头,形成一种安静、沉闷、诡异的气氛。如果是正常营业,人头攒动,自然不会是这番景象。
四十多岁的李丽君是当天早上要求市场减租的租户之一,她是四季青老市场的八年老租户,其档口是整整一条通道上*开门的档口,显得突兀。事后小巴才知道,因为有零散快件要发,她才留在档口。
“其实我们今天没有‘闹’,只是要叫市场部给我们一个交代,关于减6个月租金,其他也没有别的要求,如果我们再经营不下去,那是我们自己个人的问题。我们自动会退出。”李丽君委屈地表示。
如今,她们面临的窘境是:由于疫情等影响,货几乎发不出去,而且有大量的退货。“不要看我店里这点货,我们客户手里都是货,因为全国各地很多地方的零售店都关门了,他们卖不出去,都退到我们家里去了,因为这里快递不能进。”她说道。如果她不接受退货,则可能意味着以往生意关系破裂。
如今杭州的服装厂家、二批商家、零售商,这三者的处境都十分艰难,因此关系充满矛盾。二批商家向厂家退货,零售商向二批商家退货,乱了套。
据了解,这些租户“家家户户压货基本都有十几万”。“今年我们几乎就生存不下去了,本来生意就差,加上疫情,款式再好、人再能干,没办法销售出去。”她无奈道。
由于以往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萌发了希望市场减免租金的想法。“我们不是说不经营,而是这样压力会小一点。”她强调。
她的档口面积较大,年租金是49万元。这三年没有涨过,略有下降。除了租金成本外,有3个店员,平均月工资是一万元,包早餐和午餐。“我们市场很简单的一荤三素的盒饭都要18块钱。”她说。
“我一个外地人在这里,家里要赡养老人,小孩教育,房贷车贷都是靠这里收入的。”李丽君无奈道。或因如此,她在跟人通话时,提到“我都好像缺氧一样”这句话。说到下一步计划,她也不清楚,“大家都说没生意,都不开门”。
受疫情影响的服装市场不止杭州的两个,而是遍及浙江湖州、广东东莞、广州、深圳、山东即墨等全国知名的服装市场。
◎广州主要服装批发城——白马、壹马、红棉、天马、西郊、金象:3月9日封控,3月23日相继恢复。
此外,据财信证券,2022年1—2月,网上商品和服务零售额累计同比增长12.20%,实物商品网上零售额累计同比增长12.30%,与近些年来比,大体呈下行趋势,而在吃、用、穿类中,穿类同比增长为3.9%,远不及吃类的12.7%和用类的15.10%,表现较弱。
分析称,今年以来疫情反复,终端消费疲软。以及天气反复,冬春季的服装供需错配,消费意愿有所降低。
实际上,根据租户的爆料,在广州等地也有类似的“呼吁减租”的行动。那些发生在广州等地的群体性事件视频已经到处流传,一位环北市场的租户把相关视频发给了我。
但租户们之所以采取特殊手段,不仅仅是因为经营环境差,对租户来说,在政策方面还有“减免6个月租金”的可能性。
今年2月18日,国家发展改革委等14部门印发《关于促进服务业领域困难行业恢复发展的若干政策》(以下简称《政策》),其中提到:
2022年被列为疫情中高风险地区所在的县级行政区域内的服务业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承租国有房屋,2022年减免6个月租金,其他地区减免3个月租金;各地可统筹各类资金,对承租非国有房屋的服务业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给予适当帮扶。
但其中有三个必备要素:中高风险地区、县级行政区、国有房屋,除了中高风险地区以外,其他要素大都难以完全符合。它们并非县级行政区以及国有房屋。
比如,四季青一条街和杭州环北丝绸服装城都位于市级行政区,背后的市场管理方四季青服装集团和杭州环北丝绸服装城有限公司均是民营企业。
或因如此,四季青服装市场管理方给一家媒体的回复是:“没有接到这样一个文件或者是这样一个政策下来,如果有优惠政策,我们肯定遵守不用说了。”
小巴咨询了前法官、上海律与匠律师事务所主任常东岳,他分析认为,对签订在新冠疫情之前的租赁合同来说,新冠疫情属于不可抗力毋庸置疑。但“在此情况下,同样遭遇不可抗力的影响,作为个人或者民营企业的房东及租客受到的冲击并无不同。对个人或者民营企业的房东或租客来说,降租固然可以降低租客的损失,但与此同时直接损害了房东的利益”。
他还强调说:“争取减免租金固然是租客的权利,减免租金却均非房东的法定义务,不论房东是否为政府或国营企事业单位。”
值得一提的是,3月26日,杭州再度推出《促进服务业领域困难行业恢复发展40条政策》,其中第九条也提到“减免市场主体租金”:服务业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承租市、区属国有企业房屋,免除3个月租金、再减半收取3个月租金。鼓励非国有房屋租赁主体在平等协商的基础上合理分担疫情带来的损失。
显然,这条政策并没有为四季青老市场与环北丝绸服装市场的租户们,完全扫清政策障碍,打通减租通道。
此种情况下,常东岳认为,由租客与房东共担风险是最恰当的解决办法。“租客可以以‘情势变更’为由起诉变更合同或者解除合同,法院可根据‘公平责任原则’裁量是解除租赁合同并减免违约责任还是不解除合同但酌情调整租金。”他说。
所幸的是,半个月后,市场方面开始有所让步,表现出共担风险的诚意。4月5日,杭州环北丝绸服装城公众号发布消息,决定为商户减免租金,其中有三种方案,具体细节未透露。
与此同时,四季青老市场方面也有了消息。李丽君告诉小巴,四季青市场方面给出的减免额度是2个月,并且以相关部门的名义。这与他们的诉求相差4个月,她们目前不同意,仍在观望和争取之中。但是,他们组建的微信群已被市场方面监控,使得他们的处境颇为尴尬。
即,在一个充满不确定性和红利不再随处可得的世界,一门生意都不能只依靠单一流量,不仅仅要有线下渠道,也要有线上渠道,要公域流量,也要私域流量。
事实上,小巴也遇到一些未参与呼吁降租、减租的租户。3月23日当天,小巴还来到四季青一个主卖韩国、欧美进口成品服装的大楼。
整个二楼几乎只有一家开门的店,其老板娘告诉小巴,由于这边大部分门店都是卖韩国货,而韩国疫情严重,货进不来。
她所在门店算一个半档口,月租金是7万块钱,年租金稍高于老市场和环北丝绸服装市场。此外,其今年以来的销售额跟往年比,少了三分之二。
小巴问,她为什么能够正常营业。她告诉小巴,她本身是自产自销,所以,没有其他二批商家往往需要压十几万货的忧虑。此外,“三楼正常营业的要多一些,做欧货的基本都开了。”她说。
“我们老市场的人其实都比较老实,属于勤劳肯干的那批人,年龄都在40左右、文化程度偏低,都是苦人家出身。”李丽君告诉小巴。老市场,是四季青一条街上历史最悠久的服装市场,至今已经有二十多年历史。
相比而言,四季青其他新市场的租户以年轻人居多,他们不少人早就开始电商、直播等方面的转型,这是老市场的人难以适应的。类似的声音也出现在环北丝绸服装市场。“直播也要投钱啊,一投就是好几万,投进去还没有影子。”一位租户说道。
吴老师在《地标70年》曾拍摄过四季青,其中提到一个叫秋枫的85后女生,是一个四季青的“租户二代”。从她妈妈手里接下档口后,她做起了直播,颠覆了上辈人的玩法。“妈妈做批发的时候,不知道衣服最后卖给了谁,现在,我知道它穿在谁的身上。”秋枫说道。
这样的逻辑未必对。李丽君们既然能有大手笔的资金租用四季青和环北市场的档口童装鞋包配饰批发厂家直销,并明确表示减免一定的租金,就能熬下去。可见,线下实体店或许会被操着新式武器的电商、直播们分去部分生意,但勤劳苦干,经验、资源丰富的她们还是可以完成基本的过活养家的目标。
如果每个生意人都必须“全副武装”才能生存下去,不然没有生存空间,这未必过于残酷,也不完全符合当前的现状。
目前解决问题的关键可能还是,在疫情管控和经济发展这两者之间,把握更合适的尺度,如此普通生意人仍有喘息空间。你觉得呢?